2039年圣诞前一个星期,多伦多东某老年公寓。
老猪头开着铲雪车费劲地把公寓来访车位的雪清理了一遍,喘着粗气地想象着楼下俱乐部里的热闹场面。现在人工更贵了,想到夏天还要自己割草不禁咽了一下口水,所有的快乐都只能留到数钱的时候了。
老猪头把自己毕生的血汗钱都用来建了这栋老年公寓,规模不算太大,只住了三十来户,本以为可以天天收钱唱K,没料到鸡毛蒜皮的事情没完没了,把老猪头累的每天有空就只想躺下来睡觉。
公寓收拾完了就招租,仗着自己在这个死冷的地方住了快四十年倒是没费什么工夫,只贴了个告示一天就把房子都租了出去,人头拥挤,费了老鼻子的劲才算把客户安置下来,回头想想都要出一头汗。
先是那些来的大都是熟人成群结伙来的,要跟自己平素要好的住一起,刚开始还好说,人多以后就很难搞。老猪头自己也住了一套,为了平时吃药方便,把牛牙家放在隔壁,惹了不少闲话,但老猪头认定这个安排是最重要的,根本就不管别人说难听的话。那个老歪头吵着要和老新住对面,老猪头嘴上答应了,暗地里却把两家安到了走廊的两头,倒还是对面,自己却和老新做了左右邻居,把老歪头气得看见就要打他。老鸭头暗中送了瓶好酒,求他把自家和老苏家老珍家安排到一起,老猪头吃人嘴软做了个人情,没想到老鸭家的天生是个大醋坛子,看见老鸭头和别的老太太在一起唱歌就大哭大闹,结果老鸭头一次也没能单独和女邻居唱成K,完全失算,害得老猪头白瞎了几个连套。。。
好歹人都住满了,公寓里的设施就按照原先的想象做成,房客们每月把钱交上来,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楼下设了棋牌室,卡拉OK厅,乒乓球室还有一个室内游泳池,老猪头有一两次抽出一点空去看了一下,心里十分的羡慕。
棋牌室里他看见老楼头和老调头杀得难解难分,老蓝月在旁边看热闹,老珍领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在热火朝天地打拖拉机:老罡头和老曼老珍一边眉飞色舞,老苏和亲家公老路头及老咖头一边;卡拉OK室里老刀头老鸭头还有比基尼总在,老珍老苏一有空就过去,加上老鸭家的,吵闹得不行;乒乓球室看到过老新老刀老双,游泳池里老姐老星老妩媚身材都还不错,老猪头馋得口水直流。。。
老猪头和这些房客也是熟透了的,干活的空隙闭着眼睛数着各家的陈芝麻烂谷子:老咖家的三姑娘刚上完大学,老咖把三个姑娘都打发走,身上也就没剩几个子儿了,还老想着要在公寓里用老猪头的水电给她们做饭吃,门儿都没有;老路头的闺女最后还是嫁到了老苏家里,却没像老苏说的婆婆疼儿媳,反倒是婆媳大战如火如荼,只能早早分家;老珍家的闺女去了美国,儿子也聪明得很,有个聪明脑瓜的娘多生几个是好;老歪头和老刀头二十年前出过两本诗集,迷住了几个老太太粉丝,现在要说起诗却是一脸的麻木,看到老牛手里的药丸子眼神光亮得多;老楼家的,老牛家的。。。
老猪头雇了老罡头做市场开发,老罡头虽然胖的已经走不动道了,脑子还好使,这天领着外孙小沐子在楼下玩接到一个电话,打开屏幕一看是笑出了一脸褶子的老玫瑰:“老校长啊,公寓二期给我们几个都留一套,老瑞秋,老冰儿,老若初,老海市。。。”
老罡头兴冲冲地把喜讯告诉了老猪头,老猪头想笑却没有笑出来,看到钞票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根本干不完的活儿,要是自己再舍点钱雇个人呢,老猪头的心猛地给揪了一下。。。 -jennica(whoami) 2009-1-2老年公寓 我小脑平衡不是太好,从小晕车,为此出过很多的洋相。小时候第一次坐火车,半个小时的路程,一上车就开始吐,一直在盼着车到站,所以印象中那一段路程很远很远,时间很长很长。
我后来晕过长途公共汽车、小面包车、桑塔纳轿车,一上车就抓着个塑料袋接呕吐物,一边眼巴巴地等着下车,时间总是那么漫长难捱。在国内的一个大型游乐场坐过原子轨道滑车,飞速在空中颠倒翻腾,只感觉世界末日到了一般,那一分钟不亚于一个世纪的痛苦,从此那些惊险的游戏再也没有勇气试玩。
晕车的痛苦终于在自己学会开车以后基本结束了,司机的位置我很喜欢,从此日子就跟着方向盘奔跑,速度快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也许自己童心未泯,经常免不了忽略自己的年龄做些孩子气的事情,回头看身边的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便只能哑然失笑,岁月悄悄地让后代来提醒自己的长大,不管你内心相不相信。最近因为有事去孩子的学校,一群活蹦乱跳的少年争先恐后地与我打招呼“谁的妈妈好”让我在接连不迭地回应中产生惶惑,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是其中的一员,为何生生给甩到上一代去?然而现实就是刚来加时那个需要到处寄存的孩子,如今已是唯恐父母不一起出门,任其有自由的小大人了。
年龄越大日子数得越快,每个月的帐单都来得那么迅捷,总是刚打发走上个月的,下个月的一点不留空隙就溜进了你的信箱,东家西家,争先恐后。一年一次的事情眨眼就到, 孩子的教育基金马山又要充值了,还得稍微盘算一下。在这个国家不知不觉就是五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为何这五年快得跟只有几天一样?
父母的容颜每见一次便苍老一些,电话中病和药的内容逐渐增多。风风火火忙碌过的老人节奏变的很慢很慢,毫不掩饰地告诉着我们的未来。
坐在司机的位置,听着周围的朋友谈起老年院打牌的梦想,按着这几年的速度,感觉竟然要不了多久就能开车进去一样,或许继续晕车留住时间比较好? -jennica(whoami) 2009-1-2流年人生就那么回事,结婚以后过的特别的快,父母也就老我们那么20年,而20年现在觉得是一慌而过的。 -9604(眯眯眼) 2009-1-22 我懂事时只认识外婆,有时我妈回外婆家看我,我总觉得很新鲜还有个叫妈的人。
我外婆40岁开始守寡,带着我母亲两个舅舅和小姨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她有一手绝妙的接生技艺,一生共迎来过1000多个婴儿的生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接生婆。外婆本来有机会去当时的乡村医院做产科医生的,因为外公拦阻没有去成,等外公早早走了以后她的生活便过得很辛苦。
幸好我母亲聪慧懂事,十八岁就中师毕业当了老师有了收入,后来又嫁给了我忠厚的父亲,一起帮着外婆把底下的弟弟妹妹拉扯大,又一个个成家立业。
我家三个孩子都是外婆一手带到上学才走的,所以只有说外婆才会亲切才有会家的感觉。我记忆中的外婆形象总是那么清晰,甚至超过我的母亲。
外婆眉清目秀,一头短发永远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用卡子别在脑后,最常穿的是一件青色和一件白色的斜襟家常衫,总是那么干净那么合身。她有一个小小的化妆盒,其实里面只有一把木梳和几个最简单的黑卡子,但打开盖子上面有一面不算太小的镜子。雷打不动,外婆每天早晨都会踏踏实实地花上几分钟把头发梳理好再开始一天的奔劳。
外婆除了负责方圆村里的接生,还养着两头猪,种了一个菜园子。井水要到半里路外去挑,再上山捡一些柴。炭倒是有的,我懂事时父亲已经负责了外婆家里的煤炭供应。那时大舅舅已经当兵走了,只有姨和年龄更小的小舅在家里。外婆坐下来时说话时手上一定在纳着一个鞋底或者做着别的什么针线活。
外婆把地面维持得随时可以打滚,虽然老有小孩鸡狗经过。我一直以为外婆家的地面这么干净是天经地义的,等后来小舅妈进了门,外婆因为高血压中风不能自理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地上不该有的全有了,连插个脚都要小心才是。
外婆经常三更半夜被喊出去给人接生。一般只要那些人一来,她很快就会拿着手电,背着医药箱,身上别着一把防身匕首跟着接她的人出门。回来有时天已经亮了,有时我们也不知道,但每次都能拿回几个红鸡蛋或者炒豆子之类的东西,便是我们最好的零食了。她总是那么耐心慈祥,性格温和刚强,小小的我看见外婆才会有依靠感。
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小时的任性导致的一次错误。因为外婆对我总是百依百顺,由此就加剧了我的脾气暴增。有一年外婆过生日,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客人,我却因为一点小事大哭大闹,让外婆只能放弃客人背着我在村里走来走去,很久才安静下来。现在想不知外婆那时的心情会有多么地烦躁和无奈,我竟然会有那么差劲的时候。
外婆在人前永远是一个勤劳干净体面的形象,村子里的人们都很尊敬她。我有一两次半夜被哭声惊醒,惊慌得不知所措,想必是她压力太大,又无处倾诉,只能一个人夜里偷偷地哭。她虽然是寡妇,可是孩子们都还算有出息,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在当时盘算划拉着给两个儿子及时娶回媳妇,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她还给自己攒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摆在堂屋里小孩觉得很好玩儿,她自己也觉得踏实。
外婆带了一堆的外孙孙子孙女,终于没能享受到一点孙辈的好处就走了,她高血压中风半偏瘫,在床上耗了两年,孩子们还算尽责,形容消瘦的外婆就永远走了。我当时刚到北京工作,听到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立刻赶了回去却只见到了外婆的新坟,那是我第一次下跪,第一次就长跪不起。
外婆已经去世很久了,她的形象总是在别人提及母亲想家的时候蹦到我的脑中来,不得不趁机记下来。 -jennica(whoami) 2009-1-2我的外婆写的很生动感人。不要再责怪自己,一个小屁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事情啊。而且你真心真意的爱戴她,她是可以感觉到的,而且对她来说就足够了。现在自己做了母亲,带孩子虽然累,但是卡到孩子可爱的样子,那种快乐就是回报了。 -9604(眯眯眼) 2009-1-22